“我回来了……”
站在家门口伫立了一会儿，鸣见绫人最终才慢吞吞地从裤袋中抽出手，不情愿地准备打开自家的大门。
不过他一句“我回来了”都还没说完，握把上不协调的力量让他感觉到有人正在从里面试图打开这道门。
大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年龄比绫人小上两三岁的女孩。
“哥，你回来了啊。”
打开门的鸣见成未也看到了站在眼前的绫人，还没摆脱国中生身份的成未和已经高中二年级的绫人身高相差悬殊，两人对视起来，成未不得不抬头看着绫人。
“干嘛不进来。”
“哦，哦……”
绫人尴尬地回应道，不知道成未知不知道刚刚自己就站在门口发呆。趁着成未错开一个身位，他勉强钻了进去。
鸣见家就是居民区中一栋寻常可见的二层民房，从外观上看和周围几家混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来。四个人生活在其中算是刚刚好，但是更多细节上的问题就无法强求了，父亲贵丈和母亲铃枝都觉得当初建造的大门设计有些问题，可是因为资金不足才不得不把更换大门的计划一拖再拖。
“要出去吗？”
绫人进屋后脱下了鞋子摆放在玄关的地板前，已经摆放在那里的还有一双成人男士鞋和一双女士鞋，自然是鸣见家的父亲和母亲。而成未的鞋子现在被她穿在脚上，加上还没脱去的学校制服，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出去的行头。
因为某些原因，绫人可是每天放学后都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工的，等他回家天早就黑了。而成未居然现在才要出门，难免会让人有些担忧。
“嗯，洗涤剂用光了，让我去超商买点。顺便家里的可乐也喝光了，去取点货。”
成未已经走出门，要不是被绫人搭话，大概已经出发了吧。
看样子是家里人吃完晚饭洗盘子时发现洗涤剂没了。
“可乐喝完了吗？早上我看冰箱里不是还有一罐吗？”
鸣见家的两兄妹绫人和成未都很喜欢喝可乐，其次是净水，可乐也更青睐罐装的。但是母亲铃枝对此一直有意见，就算被两兄妹再三要求买可乐也都是能拖就拖，实在熬不过最终买来的也是他们不喜欢的品牌或种类。
绫人想依照成未的性格，区区洗涤剂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去买吧。
“是的，刚刚我喝掉了最后一罐。”
家里关系最好的就是绫人和成未，但是也没有像电视里的兄妹那么亲昵，最多在买可乐这件事上两人会更积极一些。
绫人已经能够预见家里的冰箱被那些蓝色的小罐罐占领的模样了。
他虽然也喜欢喝可乐，但是却是和成未不一样的另一种品牌红罐罐的拥护者，即使周围人并不能察觉到这两个品牌之间到底有什么差别，这两兄妹都希望对方能够变成自己这一道的信徒而抢着进货。而一个人采购完后要是另一个再想买自己喜欢的牌子的话，那就会引起母亲铃枝的不满，他们可承受不起母亲的唠叨。
“一起去吗。”
成未顺势问了一句，不过绫人也感觉到她只是下意识地说出口而已，实际上要是两个人一起去，那么路上或许会更加不自在。
“算了，打工已经够累了，我想回去躺一会儿。”
绫人拒绝道，他也没说谎，他所在的高中不像成未的国中就在家附近，每天上下学可都要准时乘坐电车去城市的另一头，再加上现在在便利店当收银的打工，此时只感觉两只脚的关节都在发胀。
虽然不想明天打开冰箱只能看见一片蓝罐罐，但是此刻的自己更希望能够扑倒在床上享受地刷会儿手机。
“走了。”
成未摇了摇手，只留下一句话，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她的身高不及周围住房的围墙，出了门就隐匿在了墙的另一侧，只能听得到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绫人换上室内拖鞋走进家里，从大门走道过去依次是楼梯、客厅、餐厅厨房和卫生间。客厅没有任何遮蔽物，进门就能一览无余。餐厅和厨房基本上连在一起，客厅和餐厅、餐厅和厨房之间都安装了带花纹的玻璃拉门来隔绝厨房可能会散发出来的油烟味。
玻璃拉门上的图案也巧妙地隔绝了外面人的视线，站在这里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从厨房里传来轻微的碗盘碰撞声，其间还夹杂着粗暴地按压某个按压头的声音，应该是母亲在洗涤剂用光后的应急之策。
“我不是说过让你力气小一点吗，洗盘子都不会吗？”
“欸，动作别那么大，碰在一起会碎的。”
“你走开，放着我来，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又在吵架啊。」
绫人无奈地呼了一口气，虽然这已经是这两个人目前的常态，但是每次回来都不得不听这些刺耳的玩意儿，真的很让人心烦。
原本他想去厨房的冰箱拿一罐可乐的，不过想到成未出门就是因为可乐库存清空了也就只能作罢，加上厨房里面那两个人讨厌的氛围，他在客厅的饮水机用纸杯接了一杯净水就准备上楼了。
房间的门能够很好地隔开母亲那恼人的声音，而且她也了解自己的习惯，不会没事过来打扰自己。
就在他刚走上楼梯之时，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从厨房走了出来，身上穿得是和普通上班族一样的衬衫长裤。皱皱的有些发旧的白色衬衫穿在他身上稍显颓废，黑色的长裤倒是很方便地隐藏掉了上面不起眼的污渍。颇有岁月的面容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的英姿，但是额头的皱纹和两腮的法令纹加重了这张脸的沧桑感，以及警察生涯中不规律的生活习惯造就的粗糙皮肤，感觉就是个空有身高的普通大叔罢了。
这就是绫人的父亲，鸣见贵丈。
贵丈走过客厅，经过楼梯的时候很自然地看到了楼梯上的绫人，刚刚和成未在门口的对话不知道有没有被他们察觉到。
“回来了啊。”
贵丈的声音有些死气沉沉的，和他现在的模样倒很是相衬，仿佛已经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只等待着哪天入土，就连眨眼和呼吸都比别人慢了一拍。
“……嗯。”
如果说母亲铃枝让自己反感，那么父亲贵丈则是令自己无感。
原先作为警察的父亲就因为出任务经常不在家，三年前因为那个风波而引咎辞职后也一直在为了工作奔波。绫人觉得正常的男子高中生应该经常会和自己的父亲互动，讨论成长中遇到的难题，而父亲和自己却从来没有去相互了解过，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就像是一个过客一样。
“……哦，吃饭了吗？”
“吃过了。”
“……”
看贵丈的模样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话题，犹豫了一会儿后就终止了对话，蹲下身去穿鞋。
绫人居高临下，贵丈有条不紊的动作倒还能看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警官的影子，只是想到他那一脸颓废的模样，也只能感叹一句时光荏苒。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
「父亲今年几岁来着？」
他完全没个准数，因为家里从来没有庆祝过父亲的生日。他和成未的生日每年都会获得父母的祝福，偶尔想起母亲的生日或是到了母亲节，有时也会给铃枝准备点小礼物。
虽然那样其乐融融的氛围已经变成过去式了。
而贵丈穿好鞋准备出门了，厨房里的铃枝察觉到动静走出来查看，依旧魄力十足地问道。
“你要干什么去！？”
“……喝酒。”
相比于母亲的强势，作为原警察的父亲贵丈此时说起话来竟显得有些怯弱，低着头收拾一下行头，全程都在避开与铃枝的对视。站在楼梯上的绫人看他的模样，就像是自己在学校闯了祸被老师找过去谈话一般。
“又去喝酒，家里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心思管，就知道出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
母亲铃枝依旧喋喋不休地数落着父亲贵丈，但是作为另一方的贵丈却依旧一声不发，默默地收拾好已经打开了门。从绫人的角度看过去，最显眼的就是父亲低垂无神的眼睛和略显佝偻的脊背，曾几何时自己看过去是那样得有神和高大。
“我走了。”
贵丈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小，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但是言语中却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硬要说的话，其中大概充斥着对现状的无奈吧。
“走吧走吧，最好永远别回来了，我真是受够你了。”
母亲铃枝还在那边发脾气，看上去这次可把她气得够呛，应该也有洗涤剂的原因吧。
贵丈没有继续说什么，默默关上了门。
“喂，回来记得洗洗你那一身酒臭，还有别把绫人和成未吵醒了，他们明天还要上学呢。”
“……知道了。”
门外传来轻轻地一句回复，离得更近一些的绫人也听得模模糊糊，不确定母亲是否听到了。
“绫人，回来了啊。”
“嗯。”
这时的铃枝才看到站在楼梯上还没上楼的绫人，很快收敛了一点气势，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关心起了他。
“晚饭吃过了吗？”
“回来之前在外面吃过了。”
“吃的什么？”
“……拉面。”
绫人感觉一和母亲说话，自己的语气仿佛也变得和父亲那般死气。
其实他只买了一些薯片可乐之类的当作晚餐，要是实话告诉她绝对会遭到一顿批评，至少昨天确实是去吃了一回拉面。
“哦，拉面啊，绫人很喜欢吃拉面呢，要不要妈妈明天也试着做做看呢。”
铃枝年轻时候是一家餐厅的厨娘，嫁给贵丈后也经常学习新的菜品，至少厨艺在这一片的居民嘴里是没的说的好。
“算了吧，也不是那么喜欢。”
绫人拒绝道，与其说是喜欢在外面吃饭，不如说是更想在外面多呆一会儿避开父母吵架的大部分时间。
“我上楼了。”
“记得把学校作业做好。”
绫人没有回复，径直上了楼。
他没有回头看母亲铃枝的反应，家里父母的吵架一直都是母亲在指责父亲的问题，父亲则是默默地忍受。这也让他渐渐反感起了这样的母亲，追着父亲的小错误一直唠叨的母亲在他看来更加不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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